咸粥•闲咒【完结短文】
文案:
咫尺间,
想碰——
触不及。
我爱你,
是我伸出手时——不受控制;
是我定住手时——用尽力气。
【ooc,架空,感于图,时兴起】
1.预谋
“令妃娘娘,你又怎么知道?我没有遭报应呢?”
春三月,冷宫冷,令妃裹着被子,蹲在地上,探出双手,趋向炉子,像只猫儿。
像只猫儿,渴求光暖,双目无他,只盯炉火。
瓜子壳再度精准落入,炉中火星又噼啪,她眼皮一跳。仍不忘保持匀速似的说:
“弘昼,你会遭报应的。”
“哈哈!”
他大笑,起身,掸一掸身上的灰屑,今日一叠瓜子嗑完,是时候走。
门帘刚被宫人撩起,腿被扑抱。
“弘昼!”地上的女人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抓紧时机冲到他脚下,十几天来,首次用裂开的情绪,和诅咒以外的话语,对他急切道,“本宫、本宫……我……我求你!王爷!你能不能找叶天士来给我看看……我……我吃坏了肚子!我……已经迟了一个月……”声音低下去。
难道?!——脑中警铃作,他回头俯视,她眸光闪躲,他随即冷笑:“哼,令妃娘娘好生糊涂,宫里头已经没有叶天士这号人物了。”
拂袖甩衣袍,女人颓然坐……
冷宫静默,也没有人来扶她。
袁春望……什么哥哥……呵……
是啊,连明玉,明玉……都不在了。
半晌,炉子里炭火燃尽,她浑身一个激灵——错了!错了!后悔!不该……不该告诉弘昼呀!他是个魔鬼呀!怎能因这半月以来见他温温脉脉近乎神叨同她说些有的没的,就忘了是谁害得姐姐名节不保惨死宫中,又是谁逼得自己步步经营终入冷宫!她视他为一生死敌,他也必然对她欲除之而后快!怎能寄希望于他呀!糊涂啊你魏璎珞!
——可事到如今,除了他,还有谁会来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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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发作
“皇上今天怎么有空来陪我?”
承乾宫,日暮落,皇后挺着肚子,目光坦视,笑得从容不迫。
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珍儿小心扶着,额上添了一滴汗,担心自家主子这样欠身久了,肚子里那个支撑不住。
明明这个女人,与他少年夫妻。他却仿佛从来没有仔细看过她似的,久久,在她身上来回打量了三遍。
“起来吧。”终于他说。“你怀有身孕,以后这些虚礼就免了。”
“谢皇上。”
珍儿松了一口气,小心翼翼观察着两位主子——皇上看起来心情不错,走在前面脚步稍快,似有什么好事急要宣布;皇后娘娘仍笑着,不紧不慢随皇上进屋,大着肚子,腰杆挺直,头颅高扬,气度不减,笑得难得——
不!这是她熟悉的自家娘娘的笑,这不叫笑着,这叫绷着!
一根弦,在他们之间,仍紧绷。
大战未开火,娘娘未曾放松过。
娘娘说,皇上是个不会把情绪憋着不泄的人。所以要等,要等他发火。
而娘娘本人,向来不在事情有十足把握之前,露情绪于外。
毕竟,发生了那样的事……
珍儿不敢懈怠,打足精神候着。
“李玉,端上来。”拉皇后坐到桌前,皇上看一眼桌上各色开胃小食,温和笑说:“朕就知道皇后这个时候肯定又馋了,不,该说,朕的皇儿又饿了!这不,赶巧,朕吩咐小厨房为你们娘儿俩、做了一道菜。”
皇后眼神还未示意,珍儿已极有眼色,喜笑颜开恭身到皇上跟前,为他添一副碗筷。
看来皇上是要与娘娘重修旧好了。
李玉刚好在她眼皮底下揭开膳盅盖。
啪!哗啦!
布筷的手一抖,牵连着碗碟都掉到了地上。
珍儿忙跪了下去:“奴才该死!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头磕得怦怦响,仿佛这样,就能压住浑身的抖。
对,只有这样。
如此近的距离,如此暖的承乾宫,一个明晃晃亮堂堂的大活人,却让她感到,彻骨寒冷。
天威难测,这,就是皇上。
“行了,看来朕是没有这个口福了,罢了。皇后有孕在身,不能侍寝,李玉,朕今晚该去哪儿?”
“回皇上,是顺嫔娘娘那儿。”
“嗯。摆驾吧。皇后,补汤要趁热,朕,改日再来看你。”
静。
皇后没有应声。珍儿不敢抬头。
动。
皇上一行出了宫门。
珍儿忙起身,“娘娘!”
终于看清,皇后一手,掐住大腿,用力发狠,另一手,扣住桌沿,捏得发青,而那尾指上弯折回来的护甲,几要陷入肉里——方才稳住了自己。
“娘娘!别看了娘娘!起来娘娘!”珍儿带上哭腔,半拉半扶将皇后带离桌前,“来人!快来人!把这些都撤下去!薰香!快!桌布全都换了!用娘娘喜欢的花来!”
“珍儿姑姑,这么晚了……”
“去采!都去御花园里采!”
等都胡乱吩咐了一通,她才发现,怀里这个一直未出声的女人,不知何时,闭上眼睛,眉头轻蹙,几乎是将全身、都倚付到了她身上。
只是娘娘太轻了,两个人都这么轻,她一直不知道。
她从来不知道。
娘娘何时倚靠过她。
娘娘何曾这样落败过。
“娘娘,您,您不要吓我!”
皇后摇了摇头,轻笑,睁眼,启口,“珍儿……”
——呕、哇……!
吐出来的瞬间,还来得及用力撇开她。
吐了一地。
“娘娘!!!娘娘!!!来人!传太医!快传太医!!!”
坐在地上吐得舒服了的女人,再抬眸,眼中一片水光,却惯性般,虚挽一个笑,抓着珍儿手忙脚乱不知是该先扶她、还是先替她擦拭的手,的衣袖,蒙蒙声问:
“你还记不记得本宫刚教会它,‘皇上万福’?皇上他,是不是还没有听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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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闲话
三天前,宫门外,艳阳日头。
茶余饭后闲话家常。
皇城根下嚼舌根子。
新鲜,说的不是“新奇”的意思,而是新鲜出炉、一手水灵,消息还热乎着呐!还没传来传去传变喽!当然,你也可以添油加醋成初版呀!
刺激,你想啊,身边都是你我,东家长西家短,谁家地里多个瓜,哪个瓜田和李下,有什么意思?要说就得说天家,天家八卦长又大,隔道城墙说开去,那跟隔着房门偷邻居,个中妙处你懂吧?
于是今春开春闲话,轮到了昔日的娴妃、当今的皇后,辉发那拉淑慎,昔年的闲王、当朝的将军,爱新觉罗弘昼,这两人身上了——
“说起这两个啊,那叫一个阴差阳错,有缘无分呐! 这娴皇后虽是年长那闲王爷几岁,可她生得是温婉大方,贵气逼人,那王爷呢自不必说,风流倜傥,眉目俊朗,在座各位,在座各位,不少玩儿鸟听戏、斗鸡走狗的行家,昔年都见过王爷的吧!却说这二人是怎么碰上的!?啪——待老夫喝一口茶……”
“皇……黄公子,咱们走吧!这市井泼民就爱编排,您莫听这说书的……”李玉立在一旁发抖。
皇帝脸色晦暗并不应声,却也,没有起身要走的意思。
“哎!可惜呐!府中初见一面动心也枉然!人家已经是嫂嫂喽!却说这段陈年往事本不再提,这二人是各自过活,倒也比你我这些平头百姓快活!偏一个谨慎小心了半世,好容易熬成了皇后,皇上又得了新宠令妃,对继后不闻不问,偏一个装疯扮傻了半世,胡闹着保全了性命,可皇上终不能尽信任,非命他前线历练——这下倒好!如今这二人一个善治内宫,德才服众,救灾济世,尽得民心,一个平定外患,战功赫赫,弄权集势,笼络群臣……我怕……嘿嘿!”
“大胆!!!”
微服的皇帝怒掀了茶桌。
引得旁的茶客投来更多莫名其妙的眼神。
但他们并不多理会他,只起哄着催促着,叫好着追问着,要让场子里的空气再回到好玩不过嫂子的氛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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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终没有听完。
在说书人被捧得飘飘然、迟疑着要不要再临场诌一段春风一度的关头。
皇帝因此赶得及回宫,我是说,赶得巧,直奔皇后宫里,听一只绿皮鹦鹉张口就叫他:
“弘昼!弘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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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圆谎
“弘昼!!!你会遭报应的!!!唔唔……放开我!我不喝!唔……呸!呸!呕!”
“令、妃、娘、娘——”他扬声转身,突至一种压迫气势,那是,魏璎珞不曾见过的,瞬间成熟得捉摸不透、阴谲诡诈的“大人”模样,从前那个吊儿郎当、不足为惧的“孩子”弘昼,什么时候?哪个瞬间?突然就不见了。
“别抠了,”他走近,捏住她苍白尖小的下巴,挥手,押着她的小太监和给她灌药的太医都退下,他笑说,“和我合作怎么样?”
“如果我说,我给你灌的不是打胎药,而是安胎药,你信、是不信?”
“知道你不信,不过没关系,你挣扎得这么厉害,本王就知道,这个孩子……你想要。”
“不过,要留下它,你得换一种方式,它还会是爱新觉罗氏的子嗣,但它必须得,是本王的孩子。”
“你,听明白了吗?我要这个孩子,是我的种。我还要它,必须,平安生下来。”
“为什么?!”她还记得自己这样反问过。
“为什么?哈!因为一旦有人,抢在皇上之前知道你怀有身孕,比如,容妃,又比如,袁春望,不不,还是容妃好点儿……你觉得,这个胎,你能保得住?只有本王能保护你们母子啊!还因为……呵……因为我答应过一个人,不伤皇嗣。”
她不是问为什么不告诉皇上——难道有人会蠢到助仇人复宠掌权再来危及自己性命吗?她问的是为什么不杀了她腹中胎儿还荒谬到要当它的爹,可他回答的,却是分析利弊、告诉她他是她的别无选择。
他究竟在算计什么!?可她魏璎珞如今这副模样——这副皇上在她跟前,却别过眼,不愿多看她的模样——又还有什么利用价值呢?
她,想不通。
却,很想得通,不过三个月光景,冬梅换了春桃,枕边转向陌路,帝王最是无情。
而就算,此刻,面对初踏冷宫的圣驾,吐露实情,说肚子里的是龙种,也……不会再被相信吧?
——冒险告诉皇上赌一把试试?可弘昼大可一口咬定,而若待孩子出生,如若能平安活到那时候,再滴血验亲……可笑!可笑!他弘昼的血也是要和爱新觉罗弘历融的呀!更为重要的是,一个夹在皇室兄弟之间生父不明引人议论扰乱血统的孩子,和它的母亲,又怎能,毫发无损全身而退!说不定为了皇室颜面,不等到其他人,太后就会下手……
“璎珞,别害怕,你说,你告诉皇兄,你肚子里,有了我的孩子。”肩膀上搭来一只手。暗暗加了力道。
她从幻想中回神,终于,想明白所有路都是死路,除了,弘昼给的这条。抬头,望皇上——
“嗯。”头重重,点了下去。
她看见皇帝捏成拳的手骤然松开,垂落,像她曾在他手里,被捏紧,被放弃。
心剧烈地,出乎意料,剧烈地,抽疼起来。
杀人诛心。
杀人诛心。
她突然有点明白!
可不够……可这理由还不够!可弘昼记恨她,为什么不将她一杀了之!?
.
皇帝踏出冷宫之前,背身定住,魏璎珞以为他终于要开口再跟她讲话,却听他说:
“别忘了你答应朕的话!”
“臣弟,叩谢皇兄割爱,所应之事,必不相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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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还靠着床柱虚弱坐着,而弘昼,跪了下去,就算皇帝已快步走远,他也结结实实磕了一个响头,偏要人听见似的。
可笑!真可笑!对了,她还没问,换取她的代价是什么?她一个不得宠的冷宫弃妃、被皇上遗忘到自生自灭见之生厌的人,要他这样一个自大轻狂、飞扬跋扈的堂堂王爷,用一个响头来换吗?
现在终于她坐着他跪着,她又高他一等了,是不是可以找机会杀了他替姐姐报仇了?
“你……”发的什么疯?她还没问,他虚脱一般跪坐下去,转头望她,脸上那是……那是……什么样的表情啊!
满不在乎,居然在笑!为什么又,又让眼泪,冲得笑容,支离破碎。
她张了张口终是没说出什么。
他却主动说,“你别怕,本王这是高兴。”
他起身抹一把眼泪,转身走得大摇大摆,又恢复了孩子气的吊儿郎当,边走远,边似补充,“平白捡了一便宜儿子本王能不高兴吗!”
“你们几个快去!帮令妃……夫人收拾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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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璎珞自认不笨,不对,是在这后宫之中,算得上聪明。即使如今下场……那是当初甘愿自找。
一场紫禁梦,唯二两个人,让她感到,猜不透。
一个是继后,手段高明,在自己之上,如若不是要竞争,她对她,某种程度,是欣赏。她也相信,她对她,也抱有棋逢对手的善意。可继后身上缺了一点,让她没办法战无不胜,那就是,她对皇上有心。输,只是早晚。
另一个,虽不愿承认,却是弘昼。是她来到这座吃人不吐骨头的宫殿的初因,是她曾轻敌看低的闲逍王爷,卑鄙无耻,淫邪下流,无恶不作,不堪大用——
而今,她竟落入他手?!为了腹中孩儿,需得他庇佑?!
猜不透。
或许日后为了生存,需要处处留心,她现在,可以稍作喘息,省着点脑力。但,此刻显见的是——
他撒谎。
他的高兴绝不因她。
他的笑容对着别人。
他的眼泪……为自己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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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向阳
七月,皇后产子。
紫阳怒盛,繁花缭乱,几要铺满整个承乾宫。
“哎哟哎哟慢着点儿!都是皇上命人搜罗来的稀罕品种!砸碎了你们可担待不起!”
“李公公!皇上又叫人送花来啦!太多啦!”珍儿开心地迎上,瞅瞅这盆瞧瞧那盆——都喜欢!娘娘肯定喜欢!
虽说这紫阳花不是娘娘平素喜欢的,也没什么好闻的味道,但她还记得娘娘未出嫁前,有一段时间特别喜欢,估计是生小皇子时想家了吧,皇上问起喜欢什么花,才会在昏迷中说是紫阳。
可惜呀!实在是太多了!摆不下!真是甜蜜的烦恼!只能盼着早先送的早点凋,紧着换下腾位置了!
“胡说!这可都是皇上的恩宠,别的宫里盼都盼不来的!承乾宫哪有嫌多的道理诶珍儿姑娘!走,带咱家去看看小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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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坐在镜前。
因派珍儿去迎李玉,一会儿皇上要来,梳头的就成了手生的宫女。太过紧张。
疏断了一根发。
“皇后娘娘饶命!”小宫女瑟瑟。皇后不甚在意一笑,“起来吧。你给本宫看看,本宫,是不是有白头发了?”
“谢娘娘!”小宫女再次战战兢兢上前,却,对付这种情况,没有经验,不知该如何回答。
也是。
如今六宫尽在她手,承乾宫里近跟前伺候的,要什么样的没有?可她或许是小心惯了,又或许,被袁春望咬了一口,知道疼了,因此留在自己宫里的,本事不重要,心眼一定要少,按着这个标准,挑出来,便多是这样,对她又敬又怕。
好在她有足够耐心,去用真心,把笨但纯,收为己用。
“没关系,你看到了就挑出来,拔掉便是。本宫不疼。”
她温柔说。
“是。”小宫女落下了心大了胆子。
“娘娘……”
递到她眼下,几根长长的白发。她接过。拉起。横在眼前。似琴弦。她吐字如音。
“昔年幼时,我总听额娘说,汉家女子,喜留长发,待到出嫁,郎君绾青丝。”
小宫女静默,做到该听的听,该答的答。
“春华转头空,青丝易白发,你说,本宫是不是老了。”
小宫女忙答,“皇后娘娘乃是奴才在后宫所见,最美的女人!”她是真心的,皇后人美心也美,不像她在别宫的小姐妹,身上总隔三差五添些伤……不过,说完她才发现话里还有纰漏,忙不迭补道,“奴才嘴笨,娘娘恕罪!皇后娘娘是全天下最美的女人!”
“呵……”皇后无奈摇头,轻笑,“你去把窗支开,本宫想看看外面的花。”
一院紫阳,堆叠层错,风吹瓣舞,泻如流瀑。
这般娇艳欲滴,灿然烂漫,生而灵动,如簇如团,易让她想到夜空中迸发的烟火。
璀璨,短暂。像她的年轻时的生命。
总让人想哭。
揉揉眼。或许只是刚生产不久,太医说容易伤感。一道明黄闯破那一窗画卷。
“皇后在看什么?”
“皇上……”
“诶不必起身。”
“臣妾……臣妾方才在想,嫁给皇上之后,一直还有一个未了心愿,不知可否……”
“哦?皇后要什么,天下有的,朕都给得起。”
“可否请郎君,为我梳一次头,绾一次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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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诅咒
七月,令妃大着肚子,也快要生产。
在和亲王府。
王府里到处是各色各样的紫阳花。听说。只是听说。魏璎珞在逛街时听到的——
一度功高盖主权倾朝野的和亲王,辞了带兵打仗、上朝议政的差事,回到王府当回了他的闲王爷。
朝中一股蠢蠢欲动的势力摩拳擦掌,都以为弘昼这玩的是阳奉阴违、釜底抽薪,马上就要有什么大动作!他们做好了新一轮鞍前马后冲锋陷阵的准备。
没等来弘昼的一声令下抄家伙,等来皇帝,哦不,在他们嘴中,该叫狗皇帝了,等来狗皇帝的一声令下:抄家!
狗日的!被狗皇帝和狗皇帝的弟弟合伙玩了个仙人跳嘛!
再瞅那和亲王——好嘛!竟然真的转了性,撒手就不管朝堂了!不过也有人说,这不叫转性,这叫本性!
“他原就是个顽主!”这从高流低、本性难移的闲话,众人爱听。
他最近做起了花草营生,从拈花惹草到真•拈花惹草。
满王府紫阳花由此而来。
是紧着卖哩。瞧他那认真翻叶查虫、挪荫避光的劲儿,不认识他的,会以为他真是个热爱花花草草的行家。
只有一回,他似解释般,跟魏璎珞提过,这紫阳花名贵又不好养活,所以都搬来王府亲自照看,养在花圃让别人看,他不放心,怕这天气儿都给他晒死喽,亏本。好在花没什么味道,再多,应该不会让她闻着反胃想吐。
魏璎珞不是很懂花市,为了养胎,也很久没再到外间逛过。所以他说这个她信。
还有前头一回他醉醺醺被几个舞姬扶着回来,看她夜里吐得可怜,大夫也束手无策,想不出什么好法子让她舒服点儿,便就下定决心般,屈辱地,吐露一个大秘密:其实我没和你姐……当然,这屈辱并不是说他不行而未行,而是,要他向魏璎珞这样一个身份低贱的小宫女低头解释他堂堂荒唐闲王爷的行事,真是屈辱!
“我很爱惜我荒唐的名号的……嗝!可后来本王就想啊,我有什么理由与你为敌……嗝!那你姐就你姐吧!……呜呜……我有什么理由与她为伍……魏璎珞!嗝!你好样的!干了!哈哈!多亏了你!本王和她一伙,名正言顺……哈哈、嗝……”
到后来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但他说未曾玷污姐姐清白。这个她不信。
总之,魏璎珞在王府中过得很不错,有人管吃喝,没人管自由,想发呆发呆,想走动走动。也不知道是不是怀孕导致的母性,就连弘昼,在她眼里,都多了几分不那么面目可憎的可怜意味。
也可能,是他真的毫无形象,算上冷宫那次,加上王府醉酒,几次三番在她面前哭过吧。像个孩子。没那么虚假计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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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有一回,王府里跑进来一条狗。
长得像雪球。璎珞见它,想的不是高贵妃,而是傅恒。嘴角不自觉带了笑。被肚子里宝宝踢了一脚。也就是这一皱眉的功夫,雪球被弘昼一把拿下,还在他手里挣扎不停。
“你放了它!”
“不行,它踩了本王的花,今天吃狗肉!加餐喽!”
“你!你!”她很久不骂人,牙尖嘴利变得牙朽嘴锈,一时憋不出话,急着脱口而出,“弘昼!你会遭报应的!”
“哈哈哈哈!”他大笑,拎着狗脖子,摆摆手,走入花中,向着厨房,步履轻佻,颇有些雀跃之姿,“令妃娘娘!你又怎么知道,我没有遭报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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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的话:
个人属意这个故事到此结束,这是动笔之前很快就成型的小结构,然一些地方在作者脑中清晰,读来到底晦涩,故有了下章番外。试写了两个版本,最终选了个更直白字多的,哈,有点儿电视剧里反派把阴谋逐条解说给观众听的意思:)
咸粥大好,提前谢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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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弘昼
“你叫什么名字?”
“……弘昼。”
“你家在哪儿?”
“皇宫。”
“黄公府?你是不是饿了?给,吃吧。”
“……”
“哈哈,怎么,你额娘让你别乱吃东西?我吃给你看,啊——呜!给,放心吧!”
“本王……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吃了,姐姐吃什么?”
“哈哈!我肚子可饱啦!你摸摸看!我不能再吃啦!再吃,就胖……”
“姐姐不胖。”
“……成小肥猪喽!额娘说太胖了嫁不出去!”
“我长大了娶你!你……你别怕。”
“嗯?嘻嘻!小不点!你个头还没我高呢!”
“我……我……我会长高的。”
“呀!我到时辰念书啦!走!我找人送你回去!你可记得来时的路?”
……
“呜呜……咦!怎么又是你!小弘昼!你又迷路啦?”
“我……我来找姐姐玩。姐姐怎么哭了?”
“我,是我自己不好,我抢了弟弟爱吃的点心,弟弟跟额娘告状,额娘打我手心了,好疼,你看。”
“呼呼!吹吹!不疼不疼……是姐姐的弟弟不好,姐姐把我当弟弟,我会对姐姐好。”
“噗嗤!你上次还说要娶我!现在又要当弟弟,弟弟怎么能娶姐姐呢?”
“我……我……我……”
“噗哈哈!看你脸红的!我逗你呢!你本来就是我弟弟呀!小笨蛋!”
“……我会对你好。”
“我不疼啦!走吧!我还有一点时间可以偷懒!带你去玩!”
……
“哇!这都能遇到!你也跟家里人来烧香吗?太好啦!”
“姐姐!我刚刚看见你……”
“告诉你一件事你一定开心!额娘去给我家人求平安符啦!嘻嘻!我悄悄把写着你的名字的纸条也塞进去了!”
“平安符?嗯!开心!可姐姐,可我还不知道,你的名……”
“哇这里好多人!走我们换个地方!你有没有跟家里人约好待会儿在哪里见面?算了没关系反正我带着你丢不了!我们先去寺庙后院玩一会儿……”
“姐姐慢点儿!姐姐小心!”
“呼呼!快!快!你看!上来!这里风光多好呀!你可不能告诉别人!”
“呼——嗯!我一定不说——哇!好多紫阳花,好美!”
“我宣布!这是我的秘密花园了!不对,我和你的!我们的秘密花园!啊!你看那边!”
“好美……姐姐,我想问,你叫……”
“嗯?你看着我干嘛!我让你看那边呀!那座紫禁城——”
“嗯?”
“额娘说,再过两年,我要嫁到那座紫禁城。”
“姐姐这么快就要嫁人?!可本王……可到时候……我也还不够年纪娶亲!”
“噗!小屁孩!你到时候早就把我忘啦!”
“我是不会忘了姐姐的!入宫,做皇帝的妃子?姐姐喜欢么?”
“嗯……说不好。不知道。不过我听说,好多汉家女子,出嫁前都并未见过郎君呢!我想,如果我的夫君对我好,我也会喜欢他的!”
“我会对你好。”
“你……唉……嘻嘻!嗯!所以我喜欢你呀!”
“我也喜欢你,姐姐。”
……
……
……
“启禀王爷!近日城中流言四起!恐怕不日就要传到皇上耳中,还请您早做打算!”
“这市井街头,天顶之下,有关本王的闲言碎语,还少了么?你们啊,不要借机妄动。”
“这……是!可是王爷,这回,还牵涉一人,属下不得不慎重。”
“嗯?”
“有关……有关皇后娘娘!”
“说!”
……
“今日皇上去了承乾宫,把,把您借名送给皇后的鹦鹉炖了汤……皇后身体不适吐了一地,太医已看过,并无大碍。”
“……好,知道了,退下。”
……
“你与皇后!究竟有何私情!”
“哈哈!怎么可能呢?臣弟喜欢的是令妃娘娘啊!”
“……”
“皇上要信啊,她姐姐都是被我用强得到……我对她,自然也是……哎!好这一口啊!”
“……”
“呵,皇上的女人,莫说后宫宫女,天下女子不都是皇上的女人吗?皇上的女人,臣弟早就碰过了!”
“……”
“皇兄!从小到大我什么都让!魏璎珞不过是您厌弃不要的一个玩具,就赏给弟弟,好么?”
“……”
“实不相瞒,皇兄,我与她,早已珠胎暗结!”
“你混账!!!”
“皇上息怒!皇上息怒!王爷诶!您可别再激皇上了!”
“噗——咳、咳……皇兄,这一次,就让愚鲁的弟弟,对魏家女儿负一次责吧……”
……
“回皇上的话!是……是袁公公命人克扣冷宫用度,要不是有王爷雪中送炭,令妃娘娘恐怖早已冻死在冬天!奴才所言句句属实!不敢有半句欺瞒!”
“奴才因犯了错才被罚在冷宫当差不久,这半个多月确实天天都见和亲王来,王爷他每次待的时间都差不多一样长,不不,也不是很长,不不,也不短……”
……
“王爷料事如神,皇上果然提问了宫人,安排过的、没安排的都答得妥当,只是……恕属下多言,皇上既已相信您是和令妃有……有私,皇后已从此事里洗清,您何必再做到如此份上!属下们不甘!”
“皇上要的不过是借机发难,本王若不主动托出,那么早晚我兄弟二人还会对上……现在所做,也都是枉然。”
“王爷!皇上若再借机发难,那就正中咱们下怀呀!咱们也可以借机……”
“不你不懂。本王,本王……本王从没有过那个心思。下去吧。”
……
“皇兄,近日城中闲言碎语,臣弟也有所耳闻,实不相瞒,臣弟手中,有一份名单……”
“……”
“皇兄有所不知,臣弟闲散惯了,在朝下玩了那么多年,当初也是有点好奇,才到朝中玩了这几年,如今看,不自在得很!弟弟想借这次做局,就真辞了官职卸了兵权,还请皇兄,体谅弟弟我这不出息吧!”
……
“王爷,如今整个京师都是您和令妃的秘辛风靡,可依奴家看,这一定是假的!王爷就是个没心肝的!要不怎么还常来喝花酒呢!”
“呵!本王只对她一个有心肝,那岂不是就会冷落了你们这么些佳人儿?哈!满上满上!左右不过是又议论到本王一人头上!不妨事!”
“咯咯咯!王爷怪会取笑奴家们!不过怎么是王爷一人?不是还有令妃吗?”
“嗐!你这有什么不懂的!流言蜚语更替交迭的,可不就是只有咱们王爷一直是中心人物吗!咯咯咯……”
……
“哎!真没意思!王爷这么快又醉倒了!还得把他送回王府去……”
“别抱怨了!你们几个,快叫王府的人备马车!”
“嘘!你们听!王爷念什么诗呢!”
“嗯……好像是什么什么紫阳花!”
“我知道我知道!我见过!哼!王府里种着好多紫阳花呢!”
“你这就叫知道啦?!哼!当谁没去过王府似的!昔年这闲王爷府上可是门庭若市热闹非凡呐!谁不能去似的!嘁!”
“你!”
“别吵了!你们谁真有本事把诗背出来,我就服她!”
“对对!”
“这个嘛,巧了,这首我会。”
“啊?豆姐姐快说来听听!”
“咳咳——
“何年植向仙坛上,早晚移栽到梵家,虽在人间人不识,与君名作紫阳花。”
“什么意思啊?”
“对啊!什么意思啊?”
……
……
……
“姐姐。”
“嗯?”
“你可愿,早晚移栽到我家?”
……
……
……
“姐姐?!你怎会在此……”
“姐姐?不对,你要叫嫂嫂。来,淑慎,这是本王的五弟,和亲王弘昼。”
“淑慎……原来你叫淑慎……”
……
……
……
“淑慎!”
“王爷!王爷不可无礼!皇上不日就要登基,你应该尊称我一声娴妃娘娘。王爷,此等关头,周围耳目众多,为了你的母妃,你该要更加小心行事……”
“姐姐……”
……
……
……
“淑慎,是你吗?”
“王爷。”
“哈,这一定是梦,我叫你的名字,你都没反应。是梦了。”
“弘昼。”
“嗯,姐姐。”
“为什么要这样做?”
“你不知道?”
“我只是不明白……”
“你不准杀,那我便留。既要留下,便要绝了弘历对她的心思,我要在他们之间打上一个解不开的死结,要皇帝想起来就膈应,看到了就败兴,而一个活生生的孩子,就是最好的巨壑横亘。至于其他,淑慎你冰雪聪明……”
“不!我是不明白!那时天下人都说你冲冠一怒为红颜,要杀兄夺嫂,谋朝篡位……你明明可以……为何你却……急流勇退?”
“这……哈!因为……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嗯。”
“他对你好吗?”
“……”
“你喜欢他吗?”
“……嗯。”
“这就是答案了。”
.
我对你好吗?
你喜欢我吗?
你要他啊?好啊,我给你啊。
……
……
……
好长,好长,好长,一个梦。
弘昼是酒足饭饱后,步入乱花,歪歪斜斜,拣了一处躺下。
他本没有午睡的习惯。下午的时光正好,不,整个白昼都很好,可是过早“解甲归田”后,似乎就再也回不到以前那个这里晃晃那里耍耍的闲逍状态了。没意思。什么都没意思。打发不了时光啊……
阳光太懒。阳光催人懒。
睡得不安稳。
梦光怪陆离。
怪床铺太硬。
怪酒喝多心慌。
他在稀碎的阳光里似见令妃娘娘那张厌得生熟的脸,嘴巴一开一合,想是,又在诵经般说起那句诅咒的话语:
弘昼,你会遭报应的。
嘁,佛祖还真肯听她的。
但他……
疼啊。
.
魏璎珞有专门的孕妇膳食,并不知道弘昼中午用了些什么。
但……到底还是担心那只狗。她扶着腰大胆走进花中——弘昼躺睡在石板上。
阳光稀碎,风与花都很好,只是其间人不妙。
本来人就是个烂人吧,连睡也睡得皱眉苦脸,睫颤眼跳,心神不宁,没个安生。
瞧!亏心事做多了吧!
她低头凑近他口鼻,狗肉味没闻到,只一股浓重的酒味。连呼气都是酒。
“呸!早晚喝死!”
她转身要走。
忽闻他哭音。
“你又怎么知道,我没有遭报应呢?”
她忙回头,还闭着眼呢,没醒啊……却,见他——
眼角一滴泪,花落。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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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禧同人咸粥《闲咒》
作者:YouAreAlway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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