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粥•宣奏【女帝线•完结短文•献舟续】
文案:
“宣、闲王进殿——”
“臣,有事启奏!”
【ooc,架空,强调架空,咸粥三部曲•终】
ps.
闲咒•献舟•宣奏,三篇独立看、互不影响,但,连起来看,也是可以的。字数(w):闲咒1.0/献舟0.8/宣奏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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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楔子•子阳
“这位美丽的矮子羊小姐!我向你道歉!”
金发碧眼的小男孩从草地上爬起,扯整摔皱的马术戎装,向眼前身量矮小却高高在上的小姑娘绅士鞠躬,“请教授我你能把马儿骑得这么好的神秘东方力量!”
“这头自大的白皮猪先生!首先——”
黑发黑瞳的小女孩从马背上跳下,折鞭背手神气非常,仍有着孩子的计较,拧眉怒道,“请正确发音,我叫艾紫阳!不是矮子羊!”
说完,她扬鞭挥到草垛上,惊起拾穗的雀鸟,大喇喇往草上一躺。
被她称为白皮猪的小男孩也不恼,忙跟着她并排躺下,接着好奇道,“所以,你为什么骑马这么好?”
“因为我的父亲是个将军!”小女孩随口即答,眯眼望天上流云,想她家乡,此刻该是染了霞光。
这就是地球。这就是她所生活的世界。可。这片天空之上呢?地球以外,又是个什么模样?
“哇喔!酷!在我们国家,女子被允许侧骑,那样才优雅,你……”
思绪被耳边聒噪打断。
“你是在嫌我粗鲁!?”小女孩翻身压上小男孩,挑眉瞪目凶巴巴。
“不不……不敢!我只是好奇……”小男孩忙摆手解释又红脸。
“哼!”小女孩于是一脸骄傲,扬声说,“因为,我的母亲是皇帝陛下!”
“哇喔!是女王诶!那你是个公主!你也像个女王……”小男孩声音低下去,小女孩不理他言中胆怯,兀自起身演绎:
“‘如果我是男人,我会骑着黑骏马!挥舞着剑!’母亲却说,‘即使你是女人,你也可以骑着黑骏马、挥舞着剑,因为,你不光是我的女儿,你更是我大新国的女子!你可以做任何敢为天下先、女子胜男儿的事!只要你愿意,只要,你能从中得到快乐!’”
小女孩学着母亲的神态语气,举手投足从容霸气,小男孩眼前仿佛出现了那位东方古国传说中的女王,他感到一阵迫切,想要一瞻她耀世容光,忙催促,“然后呢然后呢?”
“然后,”不料小女孩却泄了这股子演员的精神气,叼根麦秆复又躺下,翘起二郎腿枕着手臂,任白云在她眼中无忧无虑来去,“我的父亲大人,就教我骑马射箭摸鱼掏鸟啦!”
嗐!到底还是个顽皮孩子嘛!
小男孩心里想,这跟他所见名媛淑女都不一样。王室贵族里那些女孩子们束腰缩食,行端坐正,言轻话少,文静温弱,倒是赏心悦目得来如瓷如花、如诗如画的。那应该就是礼教嬷嬷们常说:女孩子该有的样子。可,可他生命里那么多受教良好的女孩子……竟全无一个这样活泼生动的。
他还记得他初见她行事,条件反射想劝阻、想纠正,却因说不出个道理而缄口,默默看她在学校里飞扬跋扈,神采奕奕、处处优异,倒也不惹人厌,相反,想让人亲近。他不得不承认,这只矮子羊很可爱,那是一种别开生面、率性自然、打动人心的东西。
他蓦地想到身有使命、不能如她张扬肆意的自己。
“真羡慕你有这样的父母。他们生来就懂得怎样养好一个孩子。”小男孩由衷,发出不符合他这个年纪的感叹。
“并不!”小女孩却忙晃了脑袋,“听烟妈妈说,我的父亲母亲,原来不是这样的!在我出生以前!我的国家与族人,差点被别的豺狼之国给吃喽!这其中就有你们!”
小男孩一骇,对突来的指责感到窘迫又无措,只慌乱辩解,“我……我什么也不知道!没有人教过我,又或者,我还没有学到……”他偷眼瞟见她并未真恼,遂小心翼翼接着问道:
“所以,你的国家,你的父亲母亲,他们原是什么模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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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内外
太阳摇摇欲坠,映得承乾宫顶琉瓦金煌。
宫女摇摇欲坠,她将双膝跪地影被拉长。
“他说,要帮娘娘和王爷!”低低啜泣。
“他说,王爷对娘娘关心则乱,必不会顾虑太多,知道娘娘中毒,必会前来搭救……”声低悔腔。
“娘娘!谁对您真心谁对您敷衍,奴才有眼您心中也明亮!奴才也是想看娘娘您得到幸福啊!”情绪激昂。
无人应答。
她只得跪落了夕阳。听水声哗啦隐隐,昭示着这座宫殿,她还有主子在上。
皇后娘娘缓缓徐徐,殿内沐浴。似乎并不担心这光景,她的丈夫来到。她在细细回想。如寸寸搓洗这一身损伤。
她伴驾秋狩、身中淫毒,偏巧了是日皇上不归……偏巧了手下婢女就这么能干,想到了去求和亲王。
和亲王的行事她懂,只是,另一个她该要更懂的男人,她却……不敢懂。
其实不问,已然明白。
起浴更衣,药被默默送了进来。
一瓶膏药。一碗汤药。
皇后冷笑。无视而过径直出殿。凝了那跪地人久久。
终是一叹。
“珍儿,出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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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间。和亲王府。隔道门槛。门外人拱手一揖。膝盖并不见软。
“王爷!别来无恙!”
挥退手下,背手玉立,门内人沉住声气,“本王在找你,你倒是自己送上门来了!”
两相对阵,该是要将他拿下立办,但与他周旋,为求,为替她求……一个答案。
“因为我知道,王爷昨夜春宵一度……这会儿,想必是有很多感谢话要对我说的。”袁春望得意揶揄。
“你当真以为,献上皇后,就能拉拢本王?你是低估了本王……”他忍下盛怒——今日是限时之毒,明日便可是立亡砒霜!她的身边!他不会再放任给任何外人!——却又用急怒佯装,“单凭你以下犯上毒害皇后,本王就可现在取你狗命!”
“哟哟哟别说的那么难听,王爷,王爷——王爷若我是狗,那您,也是狗啊!”袁春望笑意渐张,乐见他乱阵跳脚。
“本王没有你这样的兄弟!”他果然握拳几欲挥向。
袁春望甚至还朝前快步迎了几步,伸脸讨打模样,放声道,“这我知道!王爷不愿意和我做狗兄弟!却愿意做皇后娘娘的狗啊!谁向她吠,您就咬谁,是与不是?”
“别以为本王不敢杀你!”他似被戳中心事,眯眼考量,“就算有太后护你!本王不信,杀了你,太后还要本王给你陪葬!”
“你杀你杀!——哈哈哈!王爷不敢、与太后何干!?王爷不敢,是因为怕错怪了好人!是因为王爷也不确定!王爷曾经就查过,那紫禁城内外,乃至整个天下!流传的关于您和皇后娘娘的风言风语,是个什么源头——王爷是怕这一次也跟上次一样吧?”袁春望向门内探头倾身,偏脚下生根在门外,脸上尽是疯狂之色,嘴中全然无忌之言,“王爷到现在都没有质问究竟、是不是我做的!可见王爷您也怕,您也不想揭露真相、背后的真相!不不不!不是王爷怕!是王爷怕皇后娘娘知道了……王爷怕的是这个啊!哈哈哈哈!王爷怕的只能是这个!——王爷您想杀的!不该是我这个奴才啊!”
“你要求本王什么?”似被挑明利害,他终有所动摇。
“聪明!我喜欢跟聪明人说话!所以我效忠主子娘娘和王爷您!虽然主子娘娘深爱着皇上……”说到这儿,袁春望故意停顿看他脸色,“不愿怀疑皇上,而对奴才有了误解但奴才的心,至始至终,都是向着您二位的啊!”
“一辈子当一个奴才?哼!你清楚这不是你要的,袁春望,倘若你身上当真流淌着爱新觉罗氏的血液!你所图谋,未免让本王无法信任合作!”
袁春望敛住笑意盯看和亲王,想从他脸上找出些许说谎。但他急怒的样子确乎似被自己说动,重拾了斗争的野心。不论是为江山,还是为美人。
不急,已在他兄弟二人之间投下这情毒,不怕他弘历、弘昼不斗得你死我活、毒发身亡。他眼珠子沉下去,“奴才今日不过是提早来请新君!为日后安身立命做打算!哪能对王爷您有所要求呢?不过若是王爷肯感念奴才一颗赤心,不再追查魏璎珞的下落,奴才就更、感激不尽了!”
魏璎珞果然在袁春望手上。昨夜趁他出府,趁府中兵力全被派出寻药,魏璎珞被人掳走。但他那时顾之无暇。
“王爷,秋治兵以狝!王爷的旧部……可都群龙无首、嗷嗷待哺啊!相信不久之后,绣房就得为制新衣忙!那么奴才就,静候佳音了!”
门外人走远。
此时夕阳如宴散。
门内人脸色已恢复如常。将那苦心怂恿、惊天谋逆如闻街市碎语闲言,随意扔入夜色晦暗。
答案很明显。
但。
不重要。都不重要。早就不重要。
他所需掌握的全部,不过是在她需要之时不必慌乱、护她周全。
而他要的答案,一直,就只在她的心间!
夜又深得如昨夜。
他想起自己昨夜出这道门时的无所避忌、不顾不管。
他立在门前突然发笑。笑自己算计众多进退留余给她时间等她答案都是笑话!这比他活至今日被世人指摘所有荒唐还要荒唐!
想见她。
突然想见她。
弗如现在就见她。
弗如不战而败投降交底或是再次听她把他打入地狱!
要这烧割不尽见风就起根深永生的爱意!不得复萌!
“来人备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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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断情
皇后娘娘盛着一身荣华,跪在御书房外。
怀里的小阿哥尚不知她的额娘,刚刚驱逐了生命中最后一个曾伴朝夕、至亲之人。在这世上,她除了他,可说孑然一身。
不。
她还抱有幻想,所以她才来这儿跪。
她可能还可以有个完整的家。
还有个为她绾过发的男人。
于是皇上听见婴儿啼哭,终于,允她觐见,眼皮未抬,笔下不停,第一句是:“皇后昨夜辛苦,朕已经知道了,皇儿无碍就好。”
哈!可笑!太可笑了!爱新觉罗弘历呀!那个她那么了解,除了所爱为何不了解以外,了解得透彻的睚眦必报、城府极深的天子,居然跟她说:算了?
装很累。
根本就不需要了。
“把小皇子抱下去。”宫人忙上前领命。走之前似有所感召,那孩儿嚎啕大哭,哭自己的娘亲。也许,还有他未来的命运。
“本宫似乎跟皇上不是很配?”她笑靥如花,如玉的指尖拂过他垂挂一室的墨宝丹青,穿那些风月与山水,旧梦与时光,向他趋近。
皇上顿笔抬头,眼中不可置信。“皇后要说什么!?”
他不信,那个乖了那么多年的皇后,会胆敢,不领他这个情!?
她在他案前顿住脚步,笑意盈盈,“要不然这么多年,为什么皇上跟别的妃嫔生儿育女,本宫却难以受孕……”
“皇后!”他不知她还将说出些什么,但那话里有着魔怔般刹停不住的危险牵引!
李玉极有眼色急退宫人,皇后恍若未闻周遭,看向起身正视她的皇帝,错开交接,又似个初来乍到的客人,将目光游离,看赏他身后宝阁、这一室藏珍。
极致繁盛,不过如此!
“所以臣妾有时候就在想,是不是臣妾的身子有问题,不如就这样吧皇上,”她转头过来,将兴趣重新落回了眼前的男人,双目晶亮似豆蔻少女,说出来的话也稚气天真、冒犯得彻底!“不如就趁这次验证一下吧!皇上?看看究竟是我的问题还是皇上的问题,还是本宫跟皇上,根、本、不、配!的问题……”
“皇后!???你知不知道你究竟在说什么!!!”帝震怒,拍案落悬笔。
“我当然知道!爱新觉罗弘历!你又知不知道你做了什么!?!?”后冷笑,竟不退一步。
“朕不过是要替朕的皇后遮羞!难道要朕昭告天下朕的皇后因中淫毒和朕的弟弟——不知廉耻背伦苟且翻云覆雨!!!”
“哈哈哈哈!皇帝!你知不知道你撒谎的样子很蠢呐!”
弘历一震,咬牙切齿,“你而今还胆敢信口雌黄指朕不是?!”
皇后眼中已是恨极,偏要扯起笑意,他要听,她便一层一层扯破他虚伪的面皮!“皇上以为,我会不想你为何深秋不至就提早狩猎?皇上以为,我会那么天真相信你带上产子不足两月的我是为以示荣宠?!皇上啊!恐怕连带上容妃都是为移祸江东好叫我即使怀疑、也怀疑到后宫女子争宠斗胜上去!”他步步算计,她层层剥皮,每一个可怕的想法都正确得令她痛心不已!更痛的是要她明知是真还抱以侥幸!亲口向他求证——这至亲之人拿她做饵设下的棋局!
她双目含泪,倾身嘶声,“皇上你要什么你说啊!皇上你还要逼他到什么地步呢?是不是非要他真的起兵造反你才能睡得安心!?”
皇帝坐了下去。
“你果然知情!”
“知道什么?!知道我的丈夫为了斗垮自己的兄弟把我抛出去引蛇出洞以便师出有名吗?还是知道我的丈夫为了给自己留足余地争取优利不惜让自己的妻子献身亲弟而让他怀有愧疚投鼠忌器不能妄动轻举!?”
“这一切并非朕的多疑!”避开皇后灼烫的质问,皇帝握拳在案,“参他的密报不曾停过!连朕的西郊行宫都有他的人!好一个解甲归田无心朝政!朕的身边,还有什么地方是安全的!”捶拳下去,宣纸四起。
“哈哈哈哈!”皇后笑得痴癫,退步观他,眼中有不知是怜他还是笑他的决绝之色。
“皇上到现在还要顾着臣妾的薄面吗?还是说,留着不说,免得臣妾有所动作?”
帝不语。后冷哼一声。
“因为皇上你要拿捏敲打的!根本就不止王爷一人啊!”
“皇后这是承认,你结党营私了?!”皇帝冷笑。如今撕破皮脸,那便一并清算!
“哼,试问本宫坐在皇后这个位置,手中若无半点权力,朝中若无半分威望,那是底下一干人等、瞧不起本宫这个皇后!还是对皇上您的皇权!——不屑一顾?!”她凝眉疑色,她展眉傲然,“同理他和亲王!堂堂一个王爷!你大清国爱新觉罗氏的后裔,你爱新觉罗弘历的亲弟弟!又怎会没得半点巴结!半分权势?!更莫说君心难测,古来手足相残至亲反目为这皇位血流成河!他没点自保的能力,当真是要如天下人笑话那般疯癫失常一生荒唐不知世情险恶,你才相信,这是和你血脉相承双生花开一慧一蠢里蠢的那个?!”
“你!!!强词夺理、一派胡言!!!”未曾知道皇后是这般能言善辩颠乱黑白!而她这番大逆不道饰非口舌竟又是为和亲王狡辩!那些面对她时、因她的死心塌地,他所有的绝对自信出现了裂缝之迹,皇帝一时不知往日里有多少服从应和,是她面恭心唾、虚以委蛇!他气急只道,“后宫不得干政!若是让朕知道你与和亲王早已勾结图谋不轨,朕必灭亲、绝不姑息!!!”
“那么皇上又为何不来质问臣妾?”她陡然换了柔弱孤零的声气。摇曳的灯影走她散落的发梢吻过又别离,这个可怜女人皱眉垂首痛苦自析,“因为你后悔了,你犹豫了,你反应过来被人利用,你担心你们兄弟二人被一个野种耍了……”
“住口!”皇帝起身跨步捏她在手里!事关先帝爷岂容她妄议!
她挣脱双肩桎梏似笑非笑、将怒未怒,睁圆泪眼,“住口?你们兄弟三人各个有脑各个算计?那我呢!那我呢!我毫无感觉我是件东西!我不过是被赠来送去的一枚棋子!可我还是你爱新觉罗弘历唯一的妻子!!!”她尖声凄厉!
“皇后……”似因她凄惨之色动容,他抬手要触碰……终又放低,“此事,朕……”“有愧于你”这四个字却是怎么也说不出口了。因此他默了半晌,只说,“你喝下那碗药,朕可以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哈哈哈哈!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这就是她选择不忍气吞声开诚布公换来的结局!一样!一样扳转方向走上他弘历要的那条最佳航迹!
她没得赢!她注定输!她突然想起盛宠之时的令妃曾对她说:先开口言爱的人,就已经输了!
她偏不信邪,她偏要真心加注……
她颓然退步,低语喃喃,“本宫在赌,赌你会不会向我兴师问罪,赌你会不会龙颜大怒,赌你会不会赐我死罪……可是你没有!可是你什么都不做!可是你让我从天明等到天黑!”她伸手往那外间泼墨邃夜一指!“为了你的皇位你的江山你口中的天下——可你可知、现今天下是个什么样子?!”
冷风骤灌,吹起她几缕乌发与天并色!那小小女子质声回殿,竟让殿中天子自脚底通头顶徒生一股胆寒!
是他被她说得乱了乏了!今夜再思考不得!他急要打发她回宫囚着幽着,短时间内不动这颗棋子,不听她妖言惑众!
“皇后病了!今日你所说,朕都当没听到过!好好回去养……”
“不是我病了!是整个大清国都病了!从阿玛的死我就知道!!!”偏她不肯闭口!像是知晓今日不说便再无机会!她用尽力气也要将腹中积秽吐个痛快!
“皇上可知,现今天下是个什么世道?!盛世金银累,薄冰载浮华!巡途闻赞歌,上朝听万岁!皇上眼中耳中,是否个个都道乾隆好、人人都把乾隆夸!?哈哈哈哈!你一定觉得很不真切、寝食难安吧?可你有时也会忘了省身疑他,就会傲慢自大、信以为真吧?所以天大地大,这世间风云变幻你塞耳闭目不觉察!所以日夜往复,这方宫殿朝起朝落你安逸久了总害怕!时至今日你内忧外患民苦国衰无人进言你亦不肯带头精进!时至今日你还局限于你兄弟阋墙后宫萧墙听谗排异嫌猜忠良!大清国的皇帝啊!我恨你糊涂啊!”
说到最后,她几乎是吼出了话!整个身子都在抖。闭眼平复了一下,那幅高傲的嘲笑、冷静的凌厉神色,亦随两行清泪冲刷,睁眼竟是可怜巴巴。她又只是一个女人、只是那个皇后,只是对丈夫绝望之前,像站在悬崖边仅剩一步跳下,的妻子了。
“可我最恨的,是我其实来之前就知道,我连幻想的余地都没有!”
她虚脱无力踉跄坐下。
“袁春望是个什么样的人啊!皇上怎会不知?可皇上又是怎样的人!臣妾为何不知!”
她开始向着他的方向爬——不顾殿门外端药静默良久、见状忙进来扶她的手,只因那人衣衫带入的冰凉夜色,想通她其实是从天黑等到天明了啊!
——她爬到他脚边巴巴地问:
“如果他不来呢?臣妾是毒发身亡还是受辱而死?还是该在意识清明之后再悬梁自尽以全名节!?”
乖巧得像在请示他:皇上是喜欢吃葡萄、梨子还是西瓜?
天子俯视她。
“他来了。”
出声带锈哑。说不清情绪。但这是结论。他不亏欠她。他告诉自己。
“哈、哈哈!我的丈夫,为了构陷他的弟弟,拿我的命,在赌啊!”她像是疯了。
“你太聪明。朕有时候,宁愿你笨。你当做什么都不知道,朕也可以……当做不知!若如此能让你更快活,淑慎,朕希望,很多事,你也该学着,不要去探知。”皇帝言毕转身、不再看她。
久久无声。
安静中听得她起身从李玉手中接碗饮药,又听得碗碎瓷砸。
安静中听得她几步小跑从宝阁拔出宝剑,又听得李玉骇叫!
“娘娘!!!”
她竟挥剑斩发!!!
“淑慎!!!”
那是另一道叫她名字的声音。一如记忆里那般清透暖悦。
忽略,那语气里的失命惊魂外。
她转身,留给满目惊怒的转身人一头飘摇轻舞的落发。
见弘昼堪堪跑进来到她身前跪下!
爱恨笑泪!贪嗔痴怨!穷极所图!青丝闺梦!粉墨走马。
眼中顷刻红燃烬。
都成枉。
她闭眼带笑,倒入来人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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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就是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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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红昼
姐姐。
我为何在此?
姐姐不记得了,我把你偷了。
为何偷得?
因为宫中,皇后疯了,因为天下,皇后病了。
噢……此地何地?
有我之地。
天是红的?
姐姐糊涂,姐姐摸摸,姐姐眼上覆了一块红纱。
覆它做甚?
增加情趣。
……倒是不知。那腕上所系也是了。牵我去哪?
姐姐信我?
自是信的。
随我走罢。
我有些怕。
我一直在。
我走得慢。
姐姐伸手。
伸手做甚?
往前摸摸。
摸到了。
我就在你一臂之距。
好。脚下何物?
溪边碎石。
脚下何物?
木板小桥。
脚下何物?
林中枯叶。
脚下何物?
山尖新雪。
脚下何物?
动物皮毛。
嗯?不走了?
不走了。姐姐今日走累了。
我看到火光在炉中跳跃。
是。问姐姐冷暖?
热。
替姐姐脱衣。
余一件单衣便好。
问姐姐饱饿?
渴。
给姐姐喂水。
唔……!
姐姐可够?
我能否自己喝?
不能。怕姐姐烫着冰着。温着最好——
吻着?唔!唔唔……
姐姐生气?
嗯。
姐姐真生气?
嗯……我不知道。
姐姐当真生气?那我便去外跪着,请姐姐听雪聆箫。
噗……我因你笑,我知晓了,我不生气。
姐姐真好。
只在你眼中。
还在我脑我心,我命我魂。
……我何德何能。
是我何德何能。
我无以为报。
我抱上一抱。
……
姐姐?
……
姐姐!
唉……你小我未看出你油嘴滑舌、没个正形、不知羞臊。
你小我便知你华之灼灼,光之曜曜,是个稀宝。
腻了。
姐姐想吐?哈哈!姐姐要习惯。
我既已知道,你不必时刻告知。
告知甚?
……告知……你……欢喜于我。
姐姐竟懂。看来有效。我会继续努力。
何事何效?
重复告白,重复要你记牢。这是我欠姐姐的。
此话何解?
弘昼心知,若非当年年纪小,说得轻了说得少,姐姐不会不当真。
……我……我现已知道。
姐姐不够知道。
如何算够?
下回听你说,你知我告知你之事,要少一字。
你欢喜我?——天黑了?!
嘘!姐姐莫怕。姐姐莫再费眼瞧。你用心听好——
.
倾城山间一蓝一红两道身影行路慢慢。
那男子满目青山皆不见,只肯惜取眼前人。
那女子蛾眉曼脸倾城国,仙袂飘飘气如兰。
若是忽略他二人之间的怪异——女子脸上系一条红纱遮眼,双手手腕竟也绑了纱,而男子牵纱一头随她迈步、退步而走——倒是一对璧人模样。
可这分明是绑架!
侠客决定上前。骤现两人拦他。他诧异这灵秀名山清养福地竟有这等身手不凡俗尘人士!
“过路可以!请勿打扰我家主子!”
技不如人!他只得放弃!只盼那女子能少受些折磨!
他装伤走慢,穷耳力听他二人交谈——
“脚下何物?”
“溪边碎石。”
“脚下何物?”
“木板小桥。”
“脚下何物?”
“林中浅草。”
……
“脚下何物?”
“山尖新泥。”
“脚下何物?”
“动物皮毛。”
“嗯?不走了?”
“嗯,到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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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闻到烤鱼在炭架滋啦。”女子高兴窝坐圈椅。
“是。问姐姐口味?”男子备料将刷,笑容宠溺。
“辣。”女子舔唇。
看得他心痒自唾。强自转头专心调味。
“替姐姐剔鱼。”
……
“我既已知道,你不必时刻告知。”女子皱眉。饭后院中坐晒午后春阳,她浑身上下已足够暖。
“告知甚?”
看不真切但她也晓得身前下跪之人捧一束小红花,该是红花吧?望着她殷殷切切。
她眼前闪过许多向她下跪之人。
她试图暂停那画面。
一张清晰的脸,望着她盈盈亮亮。
与她想象中的他,重叠。
而后顷刻涌入如洪之语,将她眼中红火——淹灭!
“……告知……你……你……”
她语结。
“姐姐不懂。看来不够。我会继续努力。”
“……弘昼?”
“我在。姐姐。”
“弘昼……”
说不出口!
“我在。姐姐?”
“弘昼。”
“我在。姐姐?!”
她竟从不知他是用这般炽热如火、却又剔透似水的眼神仰望她!
原来浑身内外该是火热!
她于是伸出松松系着红纱的双手,一手捂己反手捂他,俯身下去——
穷尽思念,吻说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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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回宫
随懿旨同到还有一道密旨。
密旨上说,要弘昼做好准备,若皇后一脉不好把握,随时见机取而代之。
弘昼将此燃烬。
传旨人伏地跪扣,一片赤色,“请皇后娘娘回宫!主持大局!”
皇上病重,久不上朝,朝臣们商议要拥立新君。而后位虽如虚设,无人坐镇已久,到底这大清,还是她辉发那拉淑慎做皇后。
加之稍有门道的讳莫如深,懂那和亲王与皇后一脉干系匪浅,自然不做他想,只一心要拥立十二阿哥,好叫皇后效仿昔年孝庄太后,垂帘充个数,再由和亲王把实政,方能将这沸沸盈盈的天下平息。
这主人公两个不知那高庙编排,一路游山玩水,走得不急。
二人心照不宣,对烦人朝政默契不提。
看过冬雪,看尽春花,看落夏雨,又看回秋风,时间回到断裂点,如一年前初离。
只在进京前一晚,她与他吐露心意。
临水照花,银银波光,二人并坐画舫。千言万语,欲语无声。
弘昼于是鼓励,“姐姐要做什么,我都是你的助力,而非阻力。”
她笑,问他,“这一路回来从南到北,你见到什么?”
他答,“是你。”
皇后摇头,“我见黎民流离失所,我见居所朽茅稀泥,我见百姓饥瘦愁苦,我见灾粮哄抢无余,我见幼童不得受教,我见老寡无人可依,我见妇女卖若牲口,我见满汉分明等级。”
他轻轻浅浅地笑,“是。我见你见病弱之不忍,我见你见麻木之痛心,我见你见酷吏之恨怨,我见你见暴乱之思虑……”
一如当年我见你赈灾布粥之风姿,手段心肠,皆是绝色。
皇后心中一震。一股难以言明的温流涌上,于她心底河床默默流淌。
她不曾知道被人饱含善意、充分读懂是这样的快意舒畅!
人生难得一知己!
那个总是追在她身后、需被照顾的孩子,是何时迎头拦路将她赶上?
“本宫既然选择了回来,想做之事必行必要。”
她摸着他的脸柔情诉说。
他大手覆到她手上,享受这临别前的最后一刻。
舍不得。好……舍不得。
他不想放手。
皇后却开口,“那日,的一切,既然你背负了,那么今后的一切,就由本宫来背负!你家族声名从今以后都与你无关,全是我辉发那拉氏所为!本宫不想再在区区一个后宫与众多女子之间、为一个男人斗争得疲累,本宫想为这个天下而斗!”
他头皮一震。那些所有的自私,那些尚未成形却急剧疯长的狂念,都在她话中化为了虚有,如镜花水月。
这个女人的全部,未曾向世间绽放过!这个女人已有的美丽,也注定不可只属他一个!
他含泪吻上她双手,眼泪流出来,他想他果然在她面前永远是个孩子。他向她跪下,向她臣服,“弘昼只求,姐姐的背后与眼中,永远有我。无论是何境地,无论是何要求,今后,只要是姐姐开口,我定照办!我要姐姐答应我,必不以自己性命冒险。否则,就算你想以一人之命换天下人之息,我也不允,我掘到十八层地狱,也要挖出你不得超生!我要姐姐的手干干净净,遇到污手不被理解的时候,姐姐不便做的事,就由我来,反正我是什么样的人,天下人都知道……”
“弘昼……”她热泪盈眶。
“嘘!姐姐,给我时间说完,因为今后很长一段时间,弘昼无事,便再不可与你相见。我怕我等不及,我怕我等不了,我怕我会想毁掉一切!粗暴来夺!谁在乎别人!谁在乎那些黎民百姓!谁在乎这世界天大地大星移斗转!我只想在乎姐姐一个……”
说到最后,他泣如小兽。
将脸贴在她手心里摩挲,要将这三寸之暖永生铭刻。
“姐姐。我爱您。我又一次后悔!因我没从再遇你时便开始说!”
她笑出眼泪。这个傻子!
“姐姐!我爱您!”他像临阵磨枪,着急忙慌要多说上几遍让她记住!她终是不忍!堵住他的嘴他的话,用她的唇舌,向他口中渡去,那轻声回说,那一他不敢问不敢信不敢触碰的答案更正——
“我爱你,弘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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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寝萧索,皇后被晾在龙床已久。
皇帝谑笑而近,捏起她下巴强迫她与他对视——
“哼!一年不见,你倒是活回去了,当真是快活!”
皇后脸上平静无波,挣脱起来穿衣要走。她闻到他身上那股腥。
“怎么!怕朕从别的宫里出来满足不了你?!”他大力将她推倒,语带邪恶与妒怒,“其实那晚你可以来找朕,哈哈!在朕身上你是不是从来没有满足过!”
“皇上大病初愈不宜操劳……”她要推开他,忽闻他嘴中一股怪异香甜的烟味。
“皇上用了什么!?”
“哈哈!”皇帝不理她,兀自翻身躺下。他手脚不再动弹,脸上却是一副欲仙欲死的模样。
“李玉!”她厉声唤。
李玉忙上前,“回皇后娘娘的话!这,这是为给皇上治病!容贵妃娘娘进献给皇上、减免痛苦的,的,罂粟花!”
“不准再给皇上用!”
李玉眼色迟疑见榻上皇帝已然熟睡,遂先应下,“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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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阳如火。
他闯入承乾宫发火,“全部都给朕退下!”
宫人却立住不动等看皇后脸色。
皇后略一点头。哗啦啦退下。
皇帝狂笑,“好你个辉发那拉淑慎,朕不在朝堂几日,朝中便有了异声,朕天天在这后宫,后宫却不听令于朕?!”
“天下都是皇上的,臣妾何德何能?”说到这儿她突然笑。因为不期然,在这关头,她竟分神想到一个人。不知他曾将那对话,与她重复过多少次……
“你笑什么!你笑什么!”皇帝上前掐住她脖子。她惊讶于自己没费太大力气,三两下便挣脱?见他狰狞,“是谁给你的权力杀了朕的爱妃!”
“容贵妃此人心术不正别有用心惑乱后宫、甚至以鸦片之毒谋害皇上,伤损我大清国祚,臣妾,不得不,肃清后宫!拨乱反正!这是臣妾职责所在,也是皇上您,给本宫这个皇后的权力!”
“朕现在就废了你!朕现在就废了你!”他踉跄几步要出殿,却又,毒瘾发作无力自控,栽倒在皇后床上。
她俯视看他、眼中嫌恶竟是不避!这些年,他究竟未曾在她眼中看到过她看他这样的目光!
从前那个目光里爱意满满、言辞里小心谨慎、行事上温良谦恭的娴妃!终究是被他!亲手扔弃了!
到底是哪里开始错的!?哪一步走错了……他脑中奋要对抗那份强瘾去专注思考如何才能重新站起、终是惨被打趴!他从床上滚落爬到她脚下。
淑慎不忍。
“皇后,皇后!淑慎,淑慎,朕错了,都是朕的错,你做的对,多亏了你,朕的前朝也要交给你多监顾……你让我抽一点好不好?就一点!最后一次!淑慎!你把大烟藏哪儿了?拿来!给朕拿来!最后一次!真的!最后一次!没有它朕会死!”
她眼中怜悯转已换漠然。没有温度,没有感情,没有任何。
或许地上这个,早已不是爱新觉罗弘历,只是一个受妖魔控制的寻常烟鬼。
毕竟,可怜,可恨,可悲,可叹……他跟寻常烟鬼没什么两样。
而她的丈夫。大概。死在围场秋狩,更早之前吧。
那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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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退位
灯影重重,他双目虚空望着帐顶金煌。
宫人进进出出,就像床上根本没他这个人。
只在他每一下动弹有人注意过来,还有人记录一笔。
他还记得不久前他神智清明,那个女人来过。跟他说,“皇上,你病了。”
“朕没病!”他如此反驳。
随后他被绑到床上。流了泪、流了汗,也流鼻水、也流口水,如那婴时小儿。
他过不多久开始挣扎。如旱地之鱼。他抖瑟寒战如至冰窖。他除了鸦片什么都不想吃!他还不能自理失禁在床……
奇耻大辱!奇耻大辱!全拜那女人一人所赐!
他于是发誓要病好,好起来第一件事就斩了她!再要这一室宫人陪葬!
——到今天。他终于觉得,反反复复的折磨不再袭来,死过一次。他活过来。
太医来过,再轮到一个满脸卷胡的西洋人对他翻拣。如案板猪肉。
“皇后娘娘,我相信他的毒瘾已经戒掉了!”
“好,辛苦各位。都退下。”
那个女人的声音!他想千刀万剐!
她走入他眼中。
“你让什么人给朕诊治!?”
“西方国家的太医,皇上。”
“那是什么邪门歪道!你这个毒妇!竟要害死朕?!”
皇后娘娘噗嗤笑出声。但,最近太忙碌,端着架子久了,不那么容易自然发笑。因此她只在脸上透出一丝嘲讽。正色看他:
“我有无数个机会杀了你,皇帝。”
“你敢!”说完这话他却感到前所未有的后怕。因他意识到她敢!她真的敢!而他身后,除了他爱新觉罗的姓氏,竟无任何底牌!
皇后轻轻摇头,“我不杀,只是因为希望你能在清醒时明白,这天下,你还要不要得起?”
“朕是皇帝!朕是天子!朕是名正言顺的正统!你胆敢勾结弘昼就是谋逆!冒天下之大不韪!朕不杀你也自有老天会收你!你死后要下无间地狱!”他额头脖颈青筋暴起!
她看到他最真实的样子,有几分恍惚。却并未被他话中诅咒吓到。
“皇上,其实皇上,也从未了解过淑慎。”想来好笑,两个陌生人,人心隔肚皮,竟就这样相安无事过了半辈子。
而什么天上,地下,死后就是死后,她辉发那拉淑慎,只能活在当下。
“我从很小的时候就在想,我要是个男子就好了。那时额娘疼弟弟,我想我是个男子,就也能受到那么多疼爱。所以我向往骑射,阅遍兵法思入阵,饱读圣贤观社稷,可事实却并未因我长本事而改变,额娘还是更疼弟弟,哪怕他不学无术、不思进取。后来我嫁入了潜邸,当上了皇帝的妃子,我以为额娘会对我高看一眼、多些在意,额娘却还是为了弟弟,要我违背我的道义。我想,我算是什么呢?我只是个稳固家族荣光的女人罢了!因为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我终究不是我辉发那拉氏的后人,我知道我死后要埋入我丈夫的坟墓里。那时我就把你奉为天,处处以你的利益为先,生怕因我的存在给你添了麻烦、让你为难。皇上你说,曾经的淑慎是不是很懂事?可慢慢地,我发现我不争不抢只求作为你的妻,能享有你多于别人一分的眷恋,也得不到了。因为你是皇帝啊。因为世人都说,皇帝有三宫六院七十二妃,皇帝可以多情更可以无情,皇帝应该爱他的江山而不为女人所绊住脚步……因为世人都这么说,我就这么听。因为书上也这样写,我就这么信。弘历,我是不是好傻?”
皇帝听闻她疯言狂语,不敢相信!她明明就还是个疯子!哪里好了?!病得比以前更重!她才该被五花大绑在这床上受尽欺辱!她才是个病人!
“弘历,天下女人都好傻!”
“你疯了!”他断言。尽管他将将才摆脱毒瘾夺回大脑,但他确信自己的判断。
她仿若未闻,不理他接着说道,“所以我想,后宫也是一群可怜人,她们又何曾得到你弘历半分怜惜!或许有,富察皇后,令妃?还有谁,容妃那美貌年轻的肉体?皇上爱她们,却也谈爱多余!皇上自己也相信,自己是势必要爱着众多女子、雨露均沾,才能传诞子嗣、以尽孝道,做好皇帝开枝散叶的本分的。哈!所以我想,是不是有什么从根源上就错了?是不是书上所记,不是告诉我对错,而是告诉我曾经,以此来长我见识,助我通达,让我这一生遇到任何似曾相识,都能取往良策从容不迫,遇到任何不曾遇见,都能梳理辨思择明道路。所以,我想,皇帝,是不是有那么难做?”
“你、你!!!你该死!!!”
“后来我知道,现在我知道,我是个女人,竟让我这半生,平添了许多坏处。可我又发现,我是个女人,照样可以做很多事!而女人这身份、曾经带给过我的最大好处,或许就是,让我成为你弘历的妻!这样我就可以直接踩在你的身上,让皇位,看起来唾手可得。”
“你住口!!!你住口!!!”
“不过啊,那并非是该我感到窃喜之事,因为就像你弘历诞入爱新觉罗家,是命,我亦如此。我即在此,不得不立。”
“荒唐!!!荒唐啊!!!”
“荒唐?并不。爱新觉罗弘历!你清楚,江山可以败在你爱新觉罗氏手上,可以败在我辉发那拉氏手上,甚至可以是别的姓氏,王孙草莽,能者位至,但独独,不能将这泱泱国土,大好河山,华夏子民,龙图腾的后裔,双手奉送给他族豺狼!我妇人之仁心疼我的子民,我心胸狭隘寸步不让我的国土,我负气斗狠创建我的新军,我痴心妄想有朝一日清明盛世各项法令松弛有度、得以保障国体运转朝政上行、人人可求富足安康、人人可申不公冤屈……我有太多太多想法!让我想起来就兴奋!想起来就害怕!可即使要背负这份莫大的恐惧在未知里摸黑前行,我也要付诸实践!因为我怕来不及,我怕晚了我的子民就要受苦挨打,我要这世上强国,有我大清一席!我要这苍穹之下,有我族人立足之地!我想做好一个君王,将它的权力与责任,发挥至极!”
“哈!你这个疯女人!终于承认!都是你的私欲!都为满足你辉发那拉氏的家门荣光!”
皇后眼中亮光黯淡下去,失望,指望一个已是依样画葫芦当过皇帝、受了几千年帝王术教养,唯牢牢记住了天威不可犯、皇权最至上的男人,来理解,来对劳苦百姓与世情瞬变共情通理,又是何必。
“皇上,这是臣妾最后一次这样叫您。”
弘历瞳孔睁大惊得说不出话!
“爱新觉罗弘历染病卧床久不能愈荒废朝堂愧对社稷,今剃度出家颐养天年以期康健,然国不可一日无君,太子年幼不堪大任,”她起身向他一福,挽起一朵笑,
“本宫要,亲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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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门大开西学东渐,天下又沸沸盈盈热闹非凡,探讨利弊争相观点,各持己见指点江山……但这其中文化经济确是繁盛悄然。
如比前次废除宦官、招募女官一样,这一次也是皇后的手笔,有着惊世骇俗的炸点与即想即做的贸然。
天下人翘首以待皇帝病好之后,下一步会如何处之,太子或是太后,甚至和亲王会否有所动作?
倒不是求乱世,而是,嘿!吃饱了饭好奇嘛!平民百姓也可关心国家大事!——这是皇后娘娘在第一间女子学堂开设仪典上的宣言。
随即传出太后昭告天下说她老了,要安享天伦不再问朝政。
随即京城里的百姓又见和亲王亲领了精兵,要往边疆之境守土练兵,还要学习西洋火器。
随即他们等来了皇帝的退位诏书。
接下来呢接下来呢?是不是该小皇子继位再由那位身上传说诸多、想法大胆惊人、现今正极有民望的娴皇后,也就是新太后把持朝政?带领他们走向新一个未知?撞冰山沉或现新大陆,衰败陨落或繁荣高升?
随即他们等来了最终的确切、最新的振奋消息——
改国号大新。
皇后,登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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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当归
呼——终于只剩最后一项了。
打起精神啊淑慎!
“宣、英吉利使节觐见——!”
宫人唱宣,她忙腰背挺直、头颅高昂,复又坐得大气优雅、容态端庄。
“美丽的女皇陛下!来自欧洲西北不列颠群岛的英国使臣乔治•马戛尔尼向您问好!祝您顺心如意!祝您的国家繁荣昌盛!祝您的子民幸福安康!”
“感谢!也请使节代我向英王乔治三世问好!转告他你们送来的蒸汽机、棉纺机、天体仪、榴弹炮以及各式枪械,我心甚悦!望盼与尔和平交好,互相学习以通有无。”
……
女帝下朝。钻进了御花园享片刻闲逍。
虽改了这每日定点御门听政的机制,只暂定了一套能自行运转的奏报系统,可朝中大臣们都恐落了人后,反倒上朝上得更积极,上奏上得更响亮,较之以往死气垂丧,事无巨细争先禀报,常常还要在殿上因政见不同争得面红耳赤甚至拳脚相向。
每每这时女帝就会清清嗓子假咳几下,他们得了旨意方知收敛。然后就幼稚得像学堂里的孩童,在女帝师的带领下开始举手投票……
至于会不会有拉帮结派因私冲票的?自然有,可女帝要随机抽问理由不说,每一次举手还会被记录在册、追踪个人为官史之言行轨迹,一旦发现矛盾不符,自是要吃牢饭的。
每条启奏之事都被推敲打磨再精准决策是好事,保证了解决方案的合理有效,可在办事效率上未免拖了后腿,她都没有时间玩……咳,没有时间处理堆积的奏折。
改,得改,要想想怎么办公才更高效。不知以后世界又会有哪些便利工具?
她又想到英国使节送来的交好之礼。自她登基以来,或许多多少少“是女性”这点、赋予了她一些,噱头?说是要见识见识她这位东方古国的传奇女帝,众多西方国家前来结交,带来的礼物多闻所未闻、神通奇妙,甚至还有国王亲自登门,把自己当做礼物,向她下跪求娶……咳,每每令她开眼惊心,暗暗决定也要推动工业、发展尽早。
而那些他们栩栩口述、她未曾涉足、恐怕一辈子也去不到的地方呢?她只能脑中绘画凭空想想。不知以后的世界会否可以,让她来去迅捷如飞鸟,又或者,足不出户便知晓。
她蹲在地里挖了一会儿草。
湿泥清露与鲜花,在她裤腿、袖间、发上撒欢儿跑。
放空下来她就总能想到——
所以,缅甸的事儿,怎么样了呢?
所以,遥远的南疆,是有多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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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陛下!请您上朝!”烟儿跑得一溜烟,头回这么没规矩。
“知道了,朕……”早晚得改了这有事才上朝、有事就上朝的烂规矩!这不给自己挖坑嘛!她来不及在亲近宫人面前透露这一点难得的抱怨,竟被她拉着赶着往乾清宫跑。
什么大事!?难道???
她心怦怦直跳,尽可能往最坏处去想,免得她听了确切消息殿上失仪……
她在短短的走向龙椅那几步里竟有些后悔!
后悔派那人去管那洋枪洋舰的凶险玩意儿!更不该,不该同意他领兵南下呀!
她将将端坐了身子,见殿门框中有一轮廓。由远及近由小放大向她走来。
周遭都是白,他人在黑影里,走得脚下生风不偏不跛,走得甩手恣肆也没少胳膊……那么远,还是那么远,看不清他脸色。
但他站在那里等她开口但他挺拔身姿无损风流但他定定望她也定是笑意柔柔!
是他呀!她的他,回来了!她想翻过御案朝他奔过去!终是想起自己是个姐姐,不该冒失得来像个小姑娘,她挥手——
“宣、闲王进殿——”
“臣,有事启奏!”
——————
7.尾声•咸粥
“呜呜!矮子羊,我快被你吓死了!”
“咦?白皮猪!我的父亲母亲见面了,你怎么难过哭?”
“我这是高兴!我以为你的父亲在战场上……呜呜!战争是很残酷的!”
小女孩想安慰小男孩说:她的父亲枪法很好!又想嘲讽他说:如果有认真听故事,从她被教骑马就可推理得知,她的父亲身体完好!却终是眼珠子一转,因他的哭脸感到了别样兴趣。
“世上有人会因为高兴而哭!?这世界真美妙!”
听她这小恶魔般的语气,小男孩吸着鼻子不哭了,他是个小小男子汉!他横手抹一把眼泪,“所以,你的父亲回来了,会替你娘分担政务?”
“老天!你刚刚好像我的父亲!”小女孩却指着他叫道!
他把这当做夸奖,“谢谢!”可见,爱哭鼻子也是可以成为将军的。
“现在又不像了!”小女孩盯着他看了几秒,躺回草垛,揉了揉眼,倦音道,“我的父亲说,他是个胸无大志之人,这辈子只为一个女人担起过担子,别的时候都是软骨头……”
……
“姐姐。”
“自己吃!”
“手在忙。”
“……张嘴。”
“嘴在忙。”
“……看什么看!都给朕退下!!!”
老天!这是什么老天派来折磨她的神仙!
她从在殿上与他相碰就被他抱起没被放下过!她一路装死隐忍到寝殿,待烟儿将洗尘宴安排妥当,他还将她抱坐在腿上。而一室宫人都跟没瞧过天桥底下杂耍的猴儿似的、笑带揶揄杵在那儿看!偏他还不动手不张口不配合吃饭!不对!是手不安分嘴不规矩急讨着要吃“饭”!
真是天威殆尽龙颜失算!
这会儿外人都走了,她待要发怒给他个下马威,不料……!——
“姐姐……”
“……你……你你……”
“姐姐喂饭。”
“你这样我……呀别……”
她哆嗦着递勺过去,“……张嘴。啊!”
一勺稀汤饭粒又滚回了碗里。
“姐姐用嘴。”他惑音轻哄。
她忍着身下异物与难堪,饭吃到自己嘴里,再吻进他唇间。
“嗯……啊……”她嘤嘤如泣。
他灵舌追扫她贝齿。
卷米粒点点。
下身再用力,将火点燃。
.
一碗咸粥,慢火炖烂。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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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禧同人咸粥《宣奏》
作者:YouAreAlway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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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的话:
三部曲的一些幕后——
其一闲咒:闲话的诅咒。这是表层意。内借女“娴”男“闲”,点出“闲”王因心有所爱、所爱不可得、实无法闲逍的诅咒。而更进一步,则魏璎珞对他的诅咒,即文中所指报应,显然,是“不被爱”。此文兴致所至,信手畅快,正文里男女主章不同框、无一接触,称其cp文,实为我所偏好的调性结构。
其二献舟:献给你的舟。画外意为,献给读者的船戏。画内,实为袁春望的诡计,把皇后献给和亲王。而更进一步的深意,如题记述,姐姐,是幼年弘昼淹灭绝境里的逃生之舟,而弘昼,是中毒遇险的姐姐的救命浮木,而他们彼此,在开船后,命运被绑到了一条船上。此篇为肉而诞,倒推构思串联play,兼收线埋线承前启后,是我有意练h。虽到底皮子薄,写来尚觉不够,但,也算开我个人写文经历里、姐弟h的先河。
其三宣奏:宣君与卿奏。“君”“卿”做二解,本该是宣卿与君奏——宣爱卿向君王上奏,而宣君与卿奏,则采意“男”、“女”之君、卿,即可为宣郎君向卿卿上奏。此文乃命题订单,因b站调查显示读者要看“女帝”(&“私奔”,我揉了下)。按我一二所铺,实际是要走摄政王路线的,因此难免费力不由心些。但望,不算辱命。
短篇里压缩表达,难免有未尽事宜,但我也无心对同人做长篇。故,阅读之时,诸君有些许愉悦就好。
借王莽大新一梦。
——至此,因佘而起,爱娴及“闲”,我的咸粥、心意已到。
谢诸同好!江湖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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